再 听 基 洛 夫

作者:勇敢的心


捷杰耶夫喜欢中国,继98年秋天率俄罗斯马林斯基剧院基洛夫交响乐团首度访华演出后,99年再度将马林斯基剧院搬进了上海大剧院。也是在去年的上海,捷杰耶夫与文化部长孙家正定了一个世纪之约:若干年后亲率基洛夫参加中国国家大剧院的开幕首演,尽管这个“世纪之约”听起来多少会伤害一些中国人的自尊心,但捷杰耶夫坦诚的中国情怀确实令人感动。

新千年的北京,显然是有点迫不及待了,那里国家大剧院刚刚才破土动工,这里马林斯基剧院已被匆匆忙忙地邀请来了,而且在世纪剧院一演就是六场。六场演出,前三场是柴可夫斯基的《黑桃皇后》,也是六场演出中唯一有舞台布景的纯正俄罗斯歌剧,另外三场分别是音乐会《阿伊达》全剧、歌剧精选唱段音乐会、闭幕交响音乐会。令人眼花缭乱的不仅仅是马林斯基剧院的演出阵势,更有中演公司再度创下的演出票价,《黑桃皇后》的票价最高1280元,更令人瞠目结舌是,所有戏票早在演出前一周几乎已销售一空!

四月18日下午,捷杰耶夫从日本匆匆飞到北京,某报这样描述:捷杰耶夫一向以精力充沛著称,他头一天刚在日本指挥了一场音乐会,马上又要投入当晚《黑桃皇后》在北京的首演,常人很难承受这样的负荷,而他毫无倦容,依然挺拔潇洒、神采奕奕,操俄语和英语熟练地回答记者提问,对当晚《黑桃皇后》的演出极有信心,并不担忧自己飞来飞去会影响演出水准。他说:“我从不赞成与陌生的乐团合作在当天演出。而现在我指挥的是马林斯基剧院,我熟悉他们每个人,他们对我的要求也一清二楚。” 在北京听过许多音乐盛会,却从未看过一场原汁原味的西洋歌剧,但我一向忌讳看热闹,所以此次“捷杰耶夫歌剧盛典”我选择了第三场《黑桃皇后》和最后一场闭幕交响音乐会。

跟股票一样,爆炒就会爆跌,20日晚,我在世纪剧院门口票贩子的手里轻轻松松地以100元人民币购得一张价值880元的“原始票”,(据说有人抄的底更深,只花了50元)。中演公司运作演出的商业手法极其恶劣,且不说票价、节目单的昂贵,他们竟然敢公开欺骗观众,明明捷杰耶夫计划中只指挥《黑桃皇后》的第一场,演出前他们对此竟然不做任何解释说明!

看着出现在乐池指挥台上的不是捷杰耶夫、而是乐团常任指挥鲍里斯-格鲁津,观众们虽然多少有些失落,但现场的反映是沉寂的,毕竟,第三场的观众更多的是关心着歌剧本身。《黑桃皇后》是柴可夫斯基最后一部歌剧,因为我本人近年来情感上越来越不共鸣于老柴的艺术情绪,所以从未购买过他的任何一部歌剧唱片,只是在中央台看过几次刘诗嵘老先生讲解该剧的片段。演出前我未复习任何有关该剧的介绍资料,我只是想试验一下,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中国人能否看懂、听懂纯正的西洋歌剧。事实是,漫长的四个小时演出,在舞台两侧字幕的帮助下,我还真看明白听明白了这部西洋歌剧。

《黑桃皇后》的剧情阴暗,甚至有些情节让人忍不住恶心,音乐特征显然是典型的老柴风格,听惯了意、法歌剧音乐的光辉灿烂,还真有点冷飕飕、阴森森的感觉。不过这场《黑桃皇后》确实好看,合唱的表现实在令人叹为闻止,乐队的伴奏也是轻松自如。

布景八成是从俄罗斯原装过来的,所有的场面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十八世纪俄罗斯的城市生活面貌,辉煌大气,宏伟的建筑、华丽的居室、美丽的花园、美伦美焕的雕塑、色彩凝重的油画。。。即使是局部微小的细节,马林斯基剧院的舞美艺术家也没有一丝忽略。舞台灯光用得尤其出色,如果是夜晚,高窗外暗蓝色的光线映射出屋外深邃宁静的街道;如果是河边,虽然看不到水面,但桥拱下反射出飘忽不定的光影使人很容易感受到桥下的微波荡漾。。。

马林斯基歌剧院的合唱是迷人而伟大的。经年累月的长期合作,指挥与合唱演员之间早已水乳交融,正如捷杰耶夫所讲,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对彼此的要求都是一清二楚。所以,舞台上不管是有几个合唱演员、十几个合唱演员,还是几十个合唱演员、近百个合唱演员,也不管他们是否看着指挥,还是相互之间对视,他们都能唱出声部清晰整齐而又和谐动人的天籁之声。那些合唱演员走在台上,感觉就象是在自家后院的花园里散步一样自由自在。。。

除了合唱,第一幕第二场,女主角莉萨和女友波丽娜在钢琴旁唱的那首轻柔的二重唱是整剧中唯一让我体会到人声之美、并留下深刻印象的唱段,其它的独唱段落,男、女艺术家们的表演虽然听起来很用心,但那些旋律在第一次听到时似乎很难真正打动人。第二幕第一场里的假面舞会上,一个浑身涂满金粉的芭蕾舞演员跳了一段很吃力的芭蕾舞,我实在看不出这段芭蕾究竟有什么意义,就在这个舞会的最后,强大的音乐张力宣扬着女皇的驾临,该出来的都走出来了,可“最关键”的女皇终究没能出现,真佩服人家的艺术表现手段!要搁在我们中国古装戏里,宫女太监侍卫们一双双、一队队慢悠悠地走完队列后,皇帝、皇后不出来亮相一下才叫怪呢!

总的来说,这场原汁原味的《黑桃皇后》还是非常让人赏心悦目的,俄罗斯民族能有这样的艺术瑰宝确实应该引以为豪。虽然是第三场《黑桃皇后》,但当晚观众群中与音乐不相干的人依然很多很多,演出当中有两次休息,每次都有许多人永久地休息出去了。想想也是,对于那些仅仅是凑热闹、而不是真心喜欢西洋古典歌剧的人,究竟有几个能纹丝不动地熬到深夜十二点的?!演出结束谢幕时,说台上的演员比台下的观众多可能要有点夸张,但台下奚落的掌声确实跟演出前票房的火爆行情极不相称,这实在是我们中国人的尴尬!

然而尴尬仅仅是暂时的,23日晚的闭幕交响音乐会再次让我想起“世纪绝唱”这个词。闭幕音乐会的曲目是纯管弦乐作品:斯特拉文斯基的《三乐章交响曲》、莫扎特的《小提琴、中提琴交响复协奏曲》、巴托克《神奇的满大人组曲》、穆索尔斯基的《图画展览会》。可演出当晚如果你不掏出一百元购买中演公司昂贵的节目单,你就别想知道这份临时更改过的节目表。

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火鸟》、《彼得鲁什卡》等芭蕾音乐,早已让我充分领略了他那充满魔力的管弦交响色彩变幻,当晚演出开始前,我并不知道开场的曲子已改成他的《三乐章交响曲》,捷杰耶夫活力四射的双手搅动出的音乐似乎让我感受到老肖的一丝惊颤,然而躁动中却无法让你抓住音乐的命脉,这又显然有别于老肖的手笔。其实真正让我吃惊的,是基洛夫的声音一开场就表现出来的清澈和谐,我在世纪剧院的聆听经验中还从没有过如此明晰的开场感受,莫非他们经过前五天的不断磨合,真的已适应了世纪的音响空间?虽然眼前的音乐我是第一次听到,纷乱的配器效果令人“耳”花缭乱,但说实在的,坐在楼下6排中央,我真是很享受这种音响的盛宴!

莫扎特的音乐永远是和谐的。走在捷杰耶夫前面的是一高、一矮的两位俄罗斯青年艺术家,又矮又瘦的那位看着面熟,看他拿的家伙显然是拉中提琴的,又高又不怎么胖的那位自然是拉小提琴的,他和善的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亲切随和。缩编后的乐团奏出的声音一点都不单薄,至少我坐在前排听起来是舒畅的,小提琴的音色并不艳丽,中提琴的声音也比我想象中的要钝,然而他们默契的配合就象是两个老友在亲切而自然地随意交流。三个美妙的乐章不知不觉地就听完了,没有高潮、低潮,有的只是淡然淡然的和谐。曲终音散之际,终于意识到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掌声中,三位俄罗斯艺术大师又为我们安可了那如泣如诉的第二乐章。。。

巴托克的音乐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神奇的满大人》也不例外,音乐听来并不神奇,偶尔有感动的瞬间忽闪而过,也不是因为音乐的内在。。。如果说两年前在这里听捷杰耶夫的柴五尚未能使我折服的话,当晚再听捷杰耶夫的《图画展览会》,确实让我感动得心服口服!穆索尔斯基的《图画展览会》是一个奇妙的作品,而捷杰耶夫的《图画展览会》更给了我一个奇妙而震撼的感觉!

本来演出前,我很奇怪,偌大的舞台,基洛夫乐团为什么全体退缩在台后的锥形挡声板之内,而空出偌大的一个前台?即使楼下第一排中央的观众距离指挥台都有十米之远,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乐团人少的缘故,幼稚地以为如果坐到前台会让人产生一种稀松的感觉,而当我听到他们演奏《图画展览会》之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样的布置发出的声音是最“正确”的!确实,在我的印象里,再也没有从别的现场听到过比眼前更好的声音了!

这是真正的天籁,一切从铜号那个高尚的漫步主题开始了,高音激越顺耳,低音松软迷人,在捷杰耶夫得心应手的精心调和下,弦乐管乐交织变幻着音乐色彩的魔力,即使是真正的画展也不会这样令人心驰神往,和谐入耳的音乐画面在眼前一个接一个地展现出来,层层推进的音乐张力令人激动得几欲屏住呼吸,我早已忘却每一个音乐画面的具体象征,我也不愿把自己的思绪禁锢在原始的色彩中,任由自己的音乐情感随着舞台上音符节奏尽情地飘荡向地球北方那片充满想象的原野之中,感受着那里的生灵脉动。音乐的魅力确实是震撼的,甚至是可怕的,在每一个出现的高潮处,激情难抑中的我都担心着是否还能承受得住下一个即将出现的更精彩的高潮。谢天谢地,最后我终于承受住了基辅大门的万钧之压,那一刻,我想的是:音乐艺术是天地间最伟大的!

那一刻基洛夫交响乐团是伟大的,捷杰耶夫也是伟大的,钟声带走了一切,只剩下微不足道的掌声、喝彩声、鲜花、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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